(譯:如果這稱之為依賴)
一個由喉嚨發出的嗚咽悶音,男人用力的睜開眼,手還揪著停留在胸口處的被角。
抹了抹眼尾,濕濕熱熱的,但要詳細回想夢裡到底有什麼是足以令自己那麼難過的,夢醒,什麼都不會記得。
他坐到床沿,床頭邊的時鐘顯示中午左右,但房內透不進太多光亮,都被加厚簾幕擋去了。
髮際有微微的汗濕,他進了浴室捧了把冰水朝臉上潑,沖去了黏膩與恍惚。
他扯起背心,鼻子埋在手裡的衣料,其實倒沒流大量的汗,但他隨即交叉雙手拉住下襬往上掀。
衣物被扔在分離式的玻璃前沒沾上半滴水,主人也僅是站在裡頭,雙手扶在磚面給水打濕、沖淋。推開浴門隨手拿起浴巾擦拭身子,圍在髖骨上,取了瓶冰鎮的氣泡水咕咚咕咚的喝著,一邊揉搓易乾的短髮。
毛巾垂在鎖骨,雖說灌著水滋潤了唇上的裂痕,卻還是,渴的要命。
男人頂著深沉的眼袋,仔細將目光與思緒聚焦在現在的時間上。
現在的時間,艾倫正在上課…
亮銀色的眼眸中心,透露顯而易見的空洞感。
他想孩子,他想他的摯愛,想現在就找他,但是不行,這個時間不行,艾倫會困擾的。
--可是想找他。
他打開衣櫃翻找。
--想要他。
套上簡便的牛仔褲和新的黑色背心。
--無時無刻。
套上薄衫出了門。
士兵、戰士是他們前世的立場,他沒有刻意封閉情感,凡事遵循選擇自己所想,不要抱持後悔的原則。
他發現,自己喜歡這孩子,這個什麼磨難都能一次次吞下,並當成養分吸收的男孩。
可是這些都是苦口的。
利威爾並沒有壓抑過對艾倫的愛,是孩子只承載了為自由的奮鬥與抗衡。
剷除與殲滅本該在和平到來時消停,可是在看見他義無反顧接受任何送命作戰時,利威爾就懂了,他把生命都奉獻給了戰爭。
已經不會再回到他天真爛漫的時候,就算為親人、戰友與無數英靈走到盡頭亦是如此。
應該是平凡無奇的終老了,革命的時間太過漫長,平淡到他有些記不得後來他與艾倫的相處,或許是根本沒再見上面。
選擇不傳達給艾倫知道,是因為清楚他對追逐全體人類的尊嚴,所趨向那對生漸漸失去執著的義不容辭,但利威爾的宗旨從來就是,相信當下的意志,後面所得到的果,誰都不會知曉。
他做了這個比絆住艾倫絕對更好的決定,卻一直都在後悔。
直到他回頭追上與他擦肩而過的青年,不顧一切的由後抱住對方,被對方驚叫了聲變態且賞了一巴掌…
才覺得人生終於又迎來了一次選擇的機會。
這次,永遠都不會放開了。
洗浴過,且更換了新衣,他鑽入屬於艾倫的被窩裡。這樣就不會蓋掉艾倫的味道了。
他將側臉埋在枕頭裡,被切了鈴聲與震動、僅剩不斷亮著屏幕的手機則跟著枕在下邊的手塞進枕頭下。
青年傍晚回到租屋處,沒有對被子裡不請自來的人意外,倒是坐在床邊,抱著捲的死緊的棉被輕聲。
「我今天晚上有約,先出門了。」室內有了溫馨的聲響,艾倫匆匆放了背包,將幾本書與桌面切齊,換了套休閒服,門輕輕闔上後,周遭又變得冷清下來。
等透進屋裡的顏色由毒辣的火紅漸漸轉變為幽靜的深藍,男人將門反鎖,上街搜索他的身影。
十幾年了,他都是跟那群男孩一同長大的,時不時一起晚餐,要不就是…
「接著去哪?」其中一個高了艾倫一點的青年,極力的伸展懶腰道。
「去打一場、舞廳、唱歌、飆車…你選哪個?」金髮男孩打馬虎的答覆,最後就定了個續攤的場合,他們一時半刻是不會歸宅的。
「好了,我自己能走。」
「你也喝了不少。」
「與其擔心我,不如多注意已經喝的連女朋友都不記得的那匹馬吧。」他抬著拇指衝那醉得不省人事的傢伙指了指,青年的調侃逗的大夥直發笑,接著扛人的扛人,回家的回家,就這麼在街角四散。
走了一段路,少了吵嚷的人流,只剩安靜的街燈和靠近身後的動靜,他停下腳步等待對方追上。利威爾握住孩子抬起的手,像是任他拖著自己的跟著走。
「您吃過了?」
「…沒有。」
「真是的啊…」青年無奈的搔著後腦勺,腦海回想冰箱裡還有沒有烏龍和一點肉。
利威爾想佔有他,讓他完全只屬於自己,後悔莫及的事太多,遺憾就想在今世補足,他想要艾倫的所有時間,艾倫的一切。
但這一切包含他的自由,他做不到,既然做不到,也就演化成這樣的行為。
在可及的時間裡,用自己的目光捕捉他的身影。
艾倫從不會對他說“等很久嘛?”這類的話。
那是他的付出也是需求,孩子只需把手伸出來就行了。
麵條緩緩放入冒出滾滾氣泡的沸水,艾倫調味的動作顯得慢條斯理,一部分原因是利威爾抱著他,他不想有大動作吵到男人。
利威爾的食量不小,但總為了看艾倫忽視進食,男人豪邁的吸著麵條,艾倫則靠在他身側打著電動。
「出格也要有限度!算我拜託大爺你行行好,別讓老總煩心。」如同艾倫曾經被戰爭塞滿,他的心全都被艾倫填滿了,放不下其他的,包括他自己,身為大公司唯一繼承人,卻是幾位同階眼中標準的混世魔王。
「找了整整一天都不與我們聯繫,電話也不回撥,你難道不知道這次的標案對分廠的設立多重要嗎?」
「那份標案早到手了。」
「……」對方頓時啞口無言,該說每個人,對於這位不愛江山只顧著秘密情人的繼承者頭疼「那…你早點告知不就得了?」
「--我有事正忙。」他一把將文件拍在桌上,頭也不回的離開會議室,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,覺得應付這些事都,煩死了…
墊了胃,他們正難分難捨。
艾倫的一天結束,剩下的時間就自然全留給利威爾,以及沒安排的時候。
他含吻孩子的唇,細細吞嚥舌頭的滋味,唇瓣互相摩挲的紅腫、水潤。兩片薄唇輕輕吸附頸子的細嫩皮膚,熱絡的四處遊走,淺淡的碰觸讓人飄忽,禁不住的喘息、濕潤眼眶。
利威爾是個溫柔的人,讓艾倫放心的在他的臂彎裡發抖。
不到發笑卻使人開心的癢意,落在眼皮上、耳根上、額頭上,著實感受到被愛的幸福感。
利威爾的外表像是被一張狼皮包裹掩飾,像披了層層戰甲拒外界於千里,不會有人了解他真切的一面。
艾倫就曾經目睹他卸下面具的過程,與人談話顯得不耐煩,隨後在離開工作場所抬頭瞥見自己時,那種態度立刻軟了下來的模樣。
鐵漢柔情就是這麼回事吧。
他在唇紋熨過的濕涼部份吐息,於吮出瘀痕微腫的皮膚輕輕吹拂,熾熱的呼吸在上頭引起陣陣疙瘩,鼻尖、唇齒摩挲他想疼愛的地帶。
男人的親吻總能讓他輕眯著眼,舒服的酥軟感令人情不自禁貼上去擁抱,靈魂互相勾動著。
不僅僅是做愛,單是擁抱他、親吻他,也能感受生命與愛的喜悅。
他耽溺艾倫的體溫、皮膚、懷抱,直到人被他吻得發軟、意識不清,男人才會摟緊他,蹭在頸窩入眠。
不敵倦意襲捲前,青年總會為男人橫在自己身上的腿輕笑,真的是被依賴著、需要著。
他有自己名下的財產、建立起的帝國,但卻不及艾倫那幾坪大的小空間。男人總是很疲倦,他猜測這是一種延宕。不知為何所起,像個孩子一樣的無助。
實習的日子在推移間展開,當初挑選租屋地段就是預計進入這家醫院。
大夥在這個時期也都忙的不可開交,不過相對,艾倫把空閒時間全部留給了利威爾,反正白天兩人都埋首於各自的公事。
可艾倫還是看出了利威爾眼中的寂寞。
也是,畢竟醫院可不是他隨時就能找到人的地方,但也料到了男人忍耐一陣子後,必定又會衍生出下一種跟蹤自己的方法,艾倫也很樂在其中就是。
為了看到艾倫,什麼理由都用上了,就算好不容易剛落地,也要拖著行李將國外帶回的禮品塞到他手裡;平日連本來對孩子控管的飲品、甜食都沒少。
他那勤奮、認勞的性子一定會忙到沒時間去吃東西,不能讓他餓著。
那些本來擅自制定的,年輕人該有的循規蹈矩,此刻全被利威爾拋到腦後,成了能夠說服自己可以來找艾倫的藉口。
雖然想多看穿白袍的艾倫幾眼,但總會提醒自己快點離開。
然而有一回,在他背過身時聽見了…
「耶格爾,那位是…你的哥哥?常看見他啊。」
「不,他是我的男朋友。」
利威爾就算不回頭腦海也能浮現艾倫不當一回事的笑顏,但也不難想像在場大眾的譁然。
浴室充盈熱水浮空的白花,他靠在艾倫的懷裡,讓孩子為他搓洗頭髮,整個過程他不發一語,等到了客廳躺在戀人腿上時他才定下心開口。
青年不該這麼莽撞公開,這對他的前途帶有影響,沒辦法,這就是一個尚未成熟的社會。
不過艾倫只是繼續順著利威爾吹乾了的頭髮,蠻不在乎道。
「如果因為這點原因開除我,那也不過是家三流醫院,虧我看上它,我可是拼盡全力的,我的能力相信他們還沒笨到要浪費。」
確實。
艾倫在學院時就是出眾的佼佼者,但這些都不該是自己成為他阻礙的開脫。
已經夠讓自己胡鬧了,該收斂了…
利威爾靠工作壓抑了見他的頻率,同僚都為此吃驚,遊子決定穩固江山的消息振奮士氣。
但男人內心其實非常苦澀。
想艾倫,想的不得了,快要生病了,覺得快要死了…
為什麼總是賦予他不想要也不需要的東西?不管是手裡的地位、權勢,或是遙遠過往他人強加的冠冕與聲望,全都不想要,只是想要艾倫而已…
最後一口氧氣在水中大口吐出,隨上浮的水泡在黑暗中失去意識,身子一震,他安穩的躺在自己的床上。
他還微微喘著氣,也能感覺到浮現的冷汗,夢境的餘韻裡,他以為自己還沒醒。
孩子從床邊傾身,吻了吻男人,拉下他額頭上的毛巾重新以常溫的水打濕、擰乾。
「你累過頭了,利威爾先生。」
他抬手撫摸孩子有些消瘦的臉蛋,這不禁讓他跟夢聯繫在一塊,畢竟他現在理不出頭緒。
「電話怎麼打你都沒應,我就擅自過來了。」艾倫浸泡過水冷卻下的手微涼,覆在額頭上很舒服,男人撐著睏倦的眼皮也要看到他的臉龐。
「進來看到你那時間就睡很不對勁,果然是發燒了。」
「你還忙,放我休息就行了。快回去。」
又在說違心的話了…
艾倫嫌他囉唆,才剛說完,怕利威爾過會又繼續叨念,乾脆的以吻堵住他的嘴,勾著舌與他交纏了下。
「您太會忍了。」他在舌尖分離時,抵著利威爾的額頭說「不是一刻都不能沒有我嘛?忍耐過頭,會出毛病的。」
他不想被戳破謊言與狡辯,但沒辦法推開抱著自己的孩子。不是下定決心不再放手的?為何內心總是在拉鋸著、撕扯著,痛苦不已。
「這個跟我很像吧。」利威爾抱著他時,他突然從背後摸過這東西,看來是早預藏好的。
那是一隻小貓布偶,簡單的配色,有些稚氣的眼睛縫線方式,一看就知道是青年親手縫的。
燒還沒退,身體熱的要命,但闔上眼都能為那兩個小小的黑點眼會心一笑,環著艾倫的手臂也更加收緊。
沒得見到艾倫的時候,看著那隻微笑的小布偶比較釋懷,小鬼的眼睛顏色與可愛的模樣就會浮現,他拎著小貓,輕輕吻在縫了粉色紅暈的臉蛋。
不久公司就傳開了,魔王上司的公事包裡,放了一隻少女心爆棚的娃娃這樣的傳聞。
門把傳遞轉動的聲響,正要斥責怎會有不敲門知會的行徑,雙眼就被手摀上了。
孩子沒給他訓話的機會,因為是那麼渴望看見他,自然的不追究艾倫實習的狀況。
「晚餐想吃什麼?」
「都好。」他拉下了艾倫的手,臉頰貼在手背上蹭。
「都好?難道上次那種只加了點鹽和胡椒的白粥也行?」他刻意抬高音調故作吃驚。
自然地靠進青年懷裡的人只是抓緊了抱著自己的手臂點點頭,艾倫嘆了口氣,輕輕順著這身西裝筆挺的人的背脊。
總是像個跟蹤狂一秒都不能不黏著自己的人,在青年整理的期間就已經睡熟了。
浴室的光亮印在深色的床鋪上,他看見利威爾輕輕捏著小貓,擰著眉心的模樣。
指腹輕輕揉了揉,男人微微的睜開一道縫又不敵疲憊的闔眼,眉峰的皺痕隨之消失的無影無蹤。
「抱歉囉,稍微把利威爾先生還我一下。」
艾倫把小貓從利威爾手中拿走,放在頭頂,失去了原有的物體,利威爾在睡夢中反射性的抽抽手指,在有了另一個體溫填補才平靜下去。
艾倫抱著他,抱著歲數比自己大,卻脆弱、不安的人,過再久,他都不會理解利威爾的患得患失,但他會永遠待在男人身邊,不會再有人像他一樣,如此愛他。
ヒメミコ女神畫的小貓娃娃非常可愛